二道阿雪

黄景瑜X王一博|覆盖 chapter31



再醒来是一个刚刚天明的凌晨,睁开眼就是医院惨白的天花。

 

王一博罩着氧气,插着鼻饲,他感觉了一下,还有导尿管,这是不祥的预兆,想动一下,四肢百骸却都不听使唤,每一节都在钝痛,胸口下面更是炸裂得难受。缓了好久,终于抬手拨掉了氧气,拔掉了鼻饲,他费力坐起来,揣起尿袋下地,才看见隔壁床是宋祖儿侧卧在那里,她的头发凌乱,盖住大半脸庞,和衣睡着,是熬了许久的样子。

 

王一博慢慢走出病房,他认出这就是妈妈在住的宾州医大一院,看了一下导视,知道自己现在是在27层的外科住院部,那肾内科的住院部就在楼下25层,王一博脚下虚浮,慢慢挪动着步伐。凌晨的住院部灯火通明,静寂无声,护士也在打瞌睡,王一博看了一眼悬挂在头顶的电子钟,“12月12号”,他愣住了,手术安排在12月7号,这意味着他已经毫无知觉地在床上躺了五天!

 

王一博不禁焦急起来,他没有力气,但拄着走廊里的扶手杆,却越走越快。等电梯的时间也变得难耐,尽管他面前的这部电梯已经亮起了显示会最快停靠的红灯,他却还是四处张望。进了轿厢,摁下按钮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,一院太大了,外科在A座,肾内在B座,中间的连廊是感应灯,王一博拖沓而焦躁的步伐惊得它们一部一部亮起。终于来到妈妈的病房门前,他悄悄旋开门锁,妈妈的病床一如往常地遮着围帘,他心里安定一些,尽量轻轻地不打扰其他人休息地走过去,再轻轻地掀开围帘——王一博只是站在床尾,就无法动弹,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床上的人,那不是他的妈妈,他的妈妈去哪儿了。

 

“是不是去了特护。”他在心里稳定着自己,尽量自持地挪动到了护士站,他不知道自己的头发已经汗湿,胸口下面正在渗血,脸色苍白可怖,没等他说话,没有认出他的护士先吓了一跳:“这位患者您是哪个病区的……诶,你不是之前3126的家属吗?”

“护士姐姐,我妈呢,她换病房了吗?”

“3126四天前过世了呀,哦你当时不在,是之前来过的一个女生过来办理的。”

“什么?”世界被摁了消音键,王一博似乎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,耳边只是回响着某种刺耳的鸣叫,他的血液在冷却,全身都在打颤,眼前天旋地转。

“患者!患者!”“王一博!”

他在晕倒前看到了护士绕过前台,也看到宋祖儿向他跑来,远处,太阳从窗口渐渐升起,他的妈妈却再也看不到了。

 

“你醒了?”睁开眼就是宋祖儿哭泣的脸颊。

王一博抬起手指帮她抹去泪水,宋祖儿就握住他的手指,王一博安静地问:“我妈,现在在哪儿。”

宋祖儿垂下了头:“阿姨……因为医生也不确定你会睡多久,阿姨已经在昨天火化了,骨灰我帮你收好了,一博……”

“谢谢。”王一博闭上眼睛,他扯过被子蒙住脸,他的哭声起初隐忍,又逐渐哀绝,他洞穿的伤口撕裂地疼痛,但是都不及他的心痛,好痛啊,为什么会睡了五天呢,自己并不贪睡的,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,醒不过来呢,他的心口揪痛,无法缓解,喉头突然就冲上一阵腥甜……

“啊!”宋祖儿吓到尖叫,赶紧摁下床头的按铃,“肖医生!肖医生我男朋友呕血了!”

王一博就趴在床边,他的脸色不正常地涨红,甚至把眼白都染红了,他的嘴角滴血,还含着凝结的暗黑的血块,整个人都在虚脱般地发抖,等到简单的处置过后,他的身体如同刚被打捞出来一样水淋淋的,那位肖医生神情冷漠,一边帮他重新包扎伤口,一边有条不紊地说:“是消化道呕血,你自己拔了鼻饲,可能碰到了胃,或者食道什么地方,之前有胃病吗?”

“他有一点溃疡。”宋祖儿回答。

“那要做胃镜,这个出血量,胃里应该已经有出血点了,患者情绪要稳定,肾刚摘,难道还想切胃吗。”

宋祖儿来不及阻止,王一博偏过头看向医生:“肾刚摘?”

肖医生不解地看向宋祖儿:“你还要瞒他,这是能瞒的吗?”他的神色如常,再对着王一博,“你是器械洞穿伤,左肾摘除,而且失血休克5天,需要多休养,我知道你的情况,节哀,无论如何,仍然自己的身体最重要。”

 

王一博笑了,他的肾碎了,变成了一坨衰败的没用的烂肉,没能献给妈妈,也不能留给自己,他毫无意义地失去了一个肾,不能挽救谁的生命,也不能助推谁的未来,他的妈妈跟他十成十的健康,在一个大雪的清早,被骤然夺走,这一切太冤枉,以致于太可笑了,王一博的笑容冰冷而麻木,但又一直没能停止,他笑得抖动,又牵动了伤口。宋祖儿泪流满面,轻轻扑在他颈边,压着他的肩膀,但是他崩溃的笑容仍然没有停止,在不断下坠的深渊里,覆盖在他身上的是一层一层的悲哀,他下意识地坚强跟微笑,以致于如今这两样都没什么用了,他也不知道如何停下来。

 

在过年前,王一博的伤口恢复,交了辞呈。

“一博。”汪院挽留他,“捅穿你的人是川俞竹苑的老板,你也知道他没有得到补偿,还要补交之前的漏税,而且失去了一直以来在整条街面的公信,就记恨在心,跟着你很久了,你把车还给祖儿,又搬回宿舍,让他逮到机会,人已经判了,6年,你这个是工伤,部里要嘉奖的,你怎么一上班就跟我提离职。”

“谢谢汪院。但是我知道我现在的身体,已经不适合跟宾博跟暖廊这样的超级工程,我不能拖到我拖后腿的时候再走,那让每个人都为难。”

汪院的指节叩击着桌面,“一博,我很看重你,也很尊重你。王市长也跟我问起你,他对暖廊一期工程非常满意。宾建现在的工作节奏确实太紧凑,你可以先回德测一段时间,调养一下身体,我希望你还能回来。”

“谢谢汪院。”

 

王一博走出汪院的办公室,他知道汪院也许是真心的,毕竟一个与他的需求匹配度超高的继承者并不好找,但也知道那真心里也有社交辞令里一贯的客套,谁会把一颗随时松动的螺丝安在一部需要高速运转的机器上呢。

 

他去了宾博的现场,隆冬里也没有停歇的工程,虽然进展缓慢,但是也在缓慢进展,他远远看到了吴亦凡跟蔡徐坤的身影,也没有打扰,突然想到当初的内部竞标,他跟黄景瑜的方案,最后却是由对手亲手完成,感慨命运莫测,像是谁都不愿意去开的黑色玩笑。

 

回到德岛的家里不久就是农历新年,王一博打扫着之前妈妈的房间,微信的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,王一博不禁吓了一跳,现在已经没人要找他了。他拿起手机看,是宋祖儿,祝他新春快乐,然后说:“黄景瑜判了,两年,他的涉案金额大,但是情节算轻,而且有可以追讨的第二责任人。”宋祖儿说,“他没有上诉。”

 

王一博的心头没有波澜,他放下手机,继续整理着手边的抽屉,他翻出一支铜制的墨盒,那是小时候妈妈叫他练习毛笔字用的,但他不太喜欢,半途而废,爸爸就拿来弹烟灰,可惜爸爸也死了,人生就是一场失算,墨盒闲置,那用来吸墨汁的棉花也早已干瘪,就如同现在他的心一般,无法再次饱满。耳机里那支曲子是柿本直的over,这一生到底该怎么过啊。王一博坐在地板上,阳光与他咫尺之遥,便不再前进,而是渐渐褪去,他未被照耀,也未被温暖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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